累了,哀家送过公婆,送过丈夫,送过亲儿亲女……”
圣上一只脚迈过门槛时,听到的便是这“亲儿亲女”四个字,他脚下一顿。
太后浑然未觉,低低喃道:“哀家曾与安阳说过,哀家心中最最羡慕的是昌荣太妃,太妃是真正的明白人舒坦人,含饴弄孙,舒心度日。可哀家,其实也很羡慕安阳。安阳那儿,素来是热闹的,京中多少姑娘都曾在安阳跟前玩笑说话,每年过年时赐戏下去,能有多少太太奶奶们聚在一块啊。那种热闹,和宫里头一个个端着拘着堆出来的热闹是不一样的。哀家年年赐戏,其实内心是恨不能去安阳那儿体会一番。安阳早先还抱怨,说香火不旺,可去年一年,常家添了多少人口?偏偏安阳却……”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泪水落在手背上,她想擦拭,却听见身边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赶忙回头,与圣上四目相对。
太后亦抬起了头,红着眼睛看着圣上,道:“你也来送安阳了吗?”
圣上默默点了点头,站在床前,昨日夜里老祖宗分明还与他回忆旧都风情,今日却……
背着手,静默良久,圣上一字一句道:“母后可是在怪我?”
太后看着圣上的背影,没有说话。
圣上苦笑,言语里带了几分悲伤:“是我让您送了亲儿,三皇兄的命,是损在我手中的。”
太后的心一阵钝痛,她软身瘫坐在椅子上,垂泪道:“哀家不送他,便是送你。这便是皇家。”
皇家争斗,从来只有成王败寇,没有父母兄弟。
圣上登基,永王妄图篡位,当时场面下,总有一个你死我活,对于太后来说,她懂政治懂皇权懂人性,她什么都懂,她从没有为了永王的死怪罪过任何人。
她只怪她自己,是她的偏心和宠爱,让永王走上了没有回头的路,是她断了永王的生路。
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不得成了那么一个局面。
作为一个后宫的女人,经历了先帝三位皇后数任四妃,她是宫斗的胜利者,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圣上望着老祖宗,浅浅笑了:“是啊,这便是皇家。安阳,你也懂,不是吗……”
转身回到太后跟前,圣上朝太后行了一礼,道:“母后,安阳的死,我会给常家一个交代。”
太后微微颔首:“安阳是因你而死的。”
圣上离开了慈惠宫,太后在偏殿里坐了一个时辰,才让宫人进来伺候老祖宗更衣荣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