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出发之前,庞靖与亲密的朋友们互相应和,写下数十首关于西域的诗,其中一半描写漫天风雪,另一半则与沙漠戈壁有关,当他终于在冬末来到璧玉城时,却将那些美妙的文辞忘得干干净净,只想钻进坚固的房子里,与外面的白色世界永远隔绝。
京师就是人间天堂,他由衷地暗自发出感慨。
离京之前,庞靖与一名官员打赌,凭借中原在西域建成的驿站,他能在一个月之内到达璧玉城,耗时与夏秋相同,因为这个原因,冬季进入西域的庞靖不肯按部就班地缓缓前进,只带少量随从,马不停蹄地奔驰,将自己当成背负重要情报的信使。
他成功了,虽然脸部冻得脱皮、嘴唇干裂得露出红肉,虽然一路上累死不知多少匹马和骆驼,而且不得不将三名累得虚脱的随从抛弃在冰天雪地里,他还是成功了,只用二十九天,就由京师到达璧玉城。
为了让自己赢得名至实归,庞靖没有入住城外的军营,而是直奔北城,没和任何人商量,就占据了督城官府邸,命人翻出官印,给自己盖了一份通关凭证,加上之前各个关卡与驿站的凭证,庞靖拥有确凿无疑的证据,表明自己赢得赌局。
回京之后,他将赢得那名官员亲手捧上的三杯酒,赌注微不足道,他只想证明自己的正确。
本任督城官是北庭人墨出,早已不知去向,剩下十余仆役留守官邸,都是金鹏堡的人,面对一群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竟然没敢拒绝。一边交出官印,一边急冲冲地向上报告。
于是,几经辗转,在城外军营里列队等待新帅的中原人才知道消息,原来斥候此前所见一群难民似的家伙,居然就是从京师赶来的将军与随从。
庞靖喜欢与身体内的惰性做斗争。以此磨练意志,因此,入住官邸不到两个时辰,脚趾的麻痒感觉尚未消失,他就走出舒适的卧房,接见自己的属下。
近百名将官挤满了官衙大堂,齐刷刷地拜见新帅,心中疑惑,这个满脸冻伤、叫化子似的年轻人。真的就是大将军庞宁的亲弟弟?
庞靖二十七八岁,身材颀长而匀称,长着一张坚毅的方脸,眼睛不大,即使在最疲怠的时刻也能显露出新鲜的活力,好像用之不尽,必须大手大脚地随意挥霍。
第一次见面,庞靖就显出不喜欢遵章办事的性格。没等属下们介绍职位与姓名,他径直走到大堂里唯一的外人面前。
“你一定就是独孤将军了。”庞靖微笑着问。同样没有等正式的介绍,笑容牵动冻伤,他不由得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