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时势已是这般,朕……哼,朕还有何可慎的!”
再开口时,元修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怆然。
顿了顿,才复又语重心长的对尉迟度道:“起来吧——卿乃三朝砥柱,江山社稷还要多多倚仗于卿。卿是朕依重之人,朕于卿,无可隐瞒,方才尽舒胸意,卿勿怪勿忧。朕是不想再过这般屈辱的日子了!朕知道卿的意思,还想再整武调度两年,可晋阳那边,已不容朕再等下去了!有件事,恐怕卿还不知晓吧。前日,廷尉府探子来报,高贼的数万殷州军,已经南下,怕就在这两日便会进抵渤海驱赶那些济州难民来京。一旦等那十余万的饥民进了京,朕就是被他架在了火上!若朕将这京城的存粮都赈了,便数年再也无力讨逆,可既便如此,京城百万担粮,又能供十几万张嘴吃几月?如若不救,饥民在京城闹起事来,朕便从此失了天下民心!若那时,他再调河北、山东积粮放赈,这天下人心便尽归了他高家!太尉!你可明白朕的苦衷?!”
说到此处,元修竟已是语带哽咽,情急之下,“呯!”的一掌,恨恨击在桌案上,震得碟盏乱颤。
阶下的尉迟度默默听着天子的话,俯身抬头,有些失神的看着元修面前凌乱的龙案,依然无言以对。他深知,陛下所言,均是实情。
抬眼看了看龙袍已有些凌乱的年轻天子,这位在大魏宦海浮沉了数十载的老太尉眼中,浮现起了一丝心痛。
在他心中,与此前被尔朱氏乱军杀死的先帝相比,这位今上倒也勉强能被称为是雄主了,虽是由高丞相一手扶立,却不愿就此当个逍遥傀儡,一心只想着中兴大魏,重固皇权。
他登基不到两年,先是用尽手段,收拢了南道诸州贵族及元氏旧党之心;后为麻痹高氏,又迎娶了高贼长女为后;清明吏治、改革军制、选任贤达……几乎做了一个明君应做的一切。
只是……现今的高氏幕府人才济济,帐下兵精将锐,天下的聪明人和能打的人,绝大多数都被高欢那狗贼笼络到了手中,依靠着这些助力,他牢牢把控着东、北、中三道六十余万百战雄兵和大魏的经济命脉,让天子的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的无力与可笑。
一念及此,老太尉白眉一挑,深吸了一口气,默然一声长叹,暗自摇头恨恨想到:与这位新帝的励精图治比起来,其他的元氏皇族和那些八姓贵人的后代们,当真都该去自尽!想当初,为祸天下近十年的六镇之乱刚刚结束,南道的这些皇亲贵戚们,不是想着如何去收拾祖宗江山,而是纷纷趁机大肆兼并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