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安宁坊。
雨冷丝丝地飘。
安宁坊的主人看一眼膝盖上的书页,再透过遮帘抬头看一眼坊间零星几个低头挑书的客人,看一眼正放着算盘打盹的掌柜。长长吐了一口烟,将烟枪在桌角敲了敲。
客人过来询问书价的时候,打盹的掌柜惊醒了,漫不经心地比了一个数字。
“这么贵?”
他不耐烦:“嫌贵么,就不要买。”
大概是一辈子头一次来买书的客人心疼了半天,在皱巴巴的口袋里,摸索出钱币。用那双还沾着泥的手搓了搓,小心翼翼地接过包着薄薄一册书的油纸,塞在怀里。
泥腿子。掌柜掂量那几枚铜板,嗤之以鼻,拿起算盘,懒洋洋地一拨,没有做生意的热切:“不送。”
别的客人,除一个买了本《烈女祠》,其他都没有买的。
很快,坊内就一片冷清了。掌柜又开始打盹。
内堂,安宁坊主人的烟吐得更频繁。
往常,四书五经、历年考题这些经世致用的,倒是不愁卖。书坊的主要顾客,就是那些一心苦读好考功名、家里有几亩薄田的书生。
只是云南现状,早些时候,先是搜书,再是寿贼删改四书五经。人心惶惶。
前些时候更是连云南义军自己的军官、将领、军师,都被推出去砍了一批。
众说纷纭,虽然义军那边,说是这些人是“蛀虫”。坊间却传说是他们私下读孔孟之书,才被杀了。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
那个姓楼的,原看他是好人,杀了好几个横行霸市的流氓,让街市之人可以安心做生意。可反手,他就撕下脸皮,定了什么限价令。
书,在限价范围,绝不许贵卖。
于是,书坊的顾客就渐渐地换了一批人了。
以至于这些日子,往来他店里的,都是些囊中羞涩,原来不敢在他堂前经行的白丁。
这些白丁,一个字都不认识,还满嘴胡诌什么“买回去给小儿认字”。说不认字也可以请义军的蒙学堂先生读给他们听。
无非是占限价的便宜。几个铜板买书还嫌贵......
真是斯文扫地。
罢了,忍耐罢。
安宁坊的主人蹙眉,又重重地敲了一敲烟枪,好像那是寿玉楼的脑袋。
雨丝渐重,风也渐狂。
书页被吹得呼啦啦翻起来。除了风吹动书页的声音,没有客人,四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