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大猴子”脸上涂得猴脸,红红粉粉,身上披着戏文里的大红袍子。
原来这就是叔叔要探望的那位朋友,杨家的大少爷,表字文举。
我管他叫文举叔叔。
我们本来就打算走,谁料文举叔叔苦留。只得答应住几天。
卸去滑稽打扮的文举叔叔,年约三十多岁,生的是很清秀温和,只是很孩子气。
那天我们到杨家的那场火,就是杨叔叔因为琢磨鞭炮,而捣鼓出来的。
杨家的宅院,与我家和贾家都不大一样。是标准的江南深宅。也很富丽堂皇。
但是院落深深,走廊长长,吹过来的风全都是药味。我们经过的时候,主人下人,都缩在廊下的阴影里看我们,窃窃私语。
叔叔去前边,我去见杨家的女眷。
杨叔叔是长房的大儿子。他上面还有父母在,下面,曾有过一个儿子,却很早就夭折了。妻子又病怏怏的。他还不肯再纳通房。
他的族人倒都是人丁旺盛。光堂兄弟就有十几个。
杨老夫人虽然语言慈蔼,但是眼角耷拉下来,褶子层层叠叠,手上的老年斑,嘴里熏着香吐出来一股樟脑似的朽味道。
拉着我说话的几位堂夫人,手虽然着红穿金,都是笑脸,但似乎眼角都没有笑纹。脸上涂着的脂粉得有几斤。
没有见到杨叔叔的夫人。据说是身体不好,在养病。
杨家的小孩子都像鹌鹑一样,不会乱跑,更不会多笑,乖的一声都不吭。
下人们也都不说一句话。
等到杨家老夫人回去休息了。
几个夫人,几位小姐,才说起话。
一会谈到一个话题,说是昨晚守夜的老婆子居然在一位小姐跟前跌了一跤,衣服都跌得裂了,老脸通红,就嘻嘻哈哈地觉得滑稽,笑起来了。又谈到什么样的衣服绸子才时兴,各房得了多少。又谈做怎样的胭脂。又谈昨夜见到一盆从北边运来的名花开了。
零零散散,蝎蝎螫螫,花花草草,这这那那。
谈得最远大一点的,也撑不过是离杨家不远的一个庵堂,什么时候去上个香。
如果我提到从外面千里到扬州的经历,“抛头露面”,她们就拿扇子遮着嘴惊呼。看到我手上的一些茧子,一位小姐甚至目露同情。
如果我不自觉地走路步子快了一点,大了一点,甚至不小心蹦了一下,就是一场含着鄙夷的窃窃私语。
她们对我日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