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
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
但夏天吃饭不点灯,却还守着农家习惯,所以回家太迟,是该骂的。
七斤一手捏着象牙嘴白铜斗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低着头,慢慢地走来,坐在矮凳上。
六斤也趁势溜出,坐在他身边,叫他爹爹。
七斤没有应。“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说。
七斤慢慢地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庭了。”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么!”
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
“皇帝要辫子么?”
“皇帝要辫子。”
——节选自《风波》
……
革命党推到了清政府,可未曾将整个社会来一次彻底的革新,国家仍然是那个病入膏肓,百病缠身的国家,始终未曾从根本上得到改变过。
国家的政体从孙先生时代便一直都在号召着改革,袁世凯改过、黎元洪改过、冯国璋、徐世昌、段祺瑞……
他们都在努力,可变来变去,都稀里糊涂的下了台。
从1911到1921,十年的光景,改变了什么?除了总统一直在换之外,恐怕什么都没变,依然是那样的混乱。
执政的大权落在了曹锟的手中,他正在干嘛呢?
答案无二,当然是忙着对付野心勃勃的张作霖了。谁都跳不出的内斗旋律……
“徐将军,不知到我这里有何贵干?”
在广州军政府办公室里,孙先生见到了远道而来的徐树铮。
这位曾经将一切革命党视之为敌人的皖系将军如今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广州,革命党的地盘上,可谓是一件独特的稀罕事,令孙先生本人都没想到。
从不记得,革命党之间与皖系军阀有过交情,皖系当政的时候,是叫嚣着消灭革命党声音最大的一派,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才对。
怀着重重疑虑,孙先生还是接见了徐树铮。
“孙先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