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想骗鬼哩。
半大小子叫何秋,八年之前,何五妹从路边烂泥沟里捡回来的,当时话都不会讲,更别说问年龄、籍贯、父母之类的了,于是就进了慈幼院,跟着何五妹姓。因他生得精瘦精瘦,黑不溜秋,平日里左瞅右看眼珠转个不停,从里到外,都似个小泥鳅。故此,取了大名没人叫,都唤他何泥鳅。
道士门前的钱袋子就是他放的。
正忐忑着怎么突然没了动静。
脑门上忽的挨了一个爆栗。
禁不住,刚吐出半声痛呼:
「唉……」
后领一紧,仿佛腾云驾雾。
再睁眼。
痛呼成了惊呼。
「……哟?」
夜风清凉,院子里老银杏的枝叶探进毛绒绒的月亮里,微微晃动。
「小泥鳅。」
声音伴着熟悉的钱袋落进怀里。
扭过头去。
短发的道士与猫儿并排蹲在庭前的石阶上,猫儿竖着尾巴,道士揣着手。
「老实交代,捅了什么娄子?」……
钱唐的顽童之间流传着一种背着大人们举行的游戏——祭神。
最近的一次举行在三日前的富贵坊。
所祭拜的神灵唤作「十钱神」。
这位神灵十分慷慨,只需信徒奉上十文钱,祂便愿意听取一切愿望与诉求。
神名像是玩笑,神职更像玩笑,当然,祭拜仪式也像玩笑。
除了作贡品的几坛酒、几盘肉,那神台是石头搭的,神像是稻草扎的,神牌是泥巴捏的,幡旗是芭蕉叶,纸钱则是树叶剪成的。
因着缺香少烛,唯恐气氛不够神秘,又拿杂草堆捂了暗火生烟,烟缭雾绕熏得「信众」直抹眼泪。
饶是如此。
何泥鳅仍然穿着法衣——不晓得哪个混小子从家里偷来的花裙子,头戴法冠——乱七八糟插满脑袋的鸟毛,在烟气弥漫里张牙舞爪、连蹦带跳,顽强地引导着场内二十来个小伙伴完成清坛、请神、献礼、祈愿等一系列步骤。
动作间,头上鸟毛乱飞,他觉得自己就像飞进了灶孔里的掉毛鸡,又倒霉又滑稽。可是有什么好抱怨呢?他既是巫师,又是社首(为祭神组织起的团体叫社,头领叫社首),这些个花样本来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好在仪式终于走到了最后一环——送神。
他挑了个烟熏不到的位置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