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余的本行是刑名,但是他的学艺不精,一直混不到好的东家,大多是些在偏僻小县里打转的举人老爷或者“同进士”。小县城人口少,打官司的自然也少,分请两名师爷有点浪费,所以就又学了钱粮,虽说不甚精通,但是一人身兼两职,不仅自己多了一份收益,东家也少了一个人的开销,皆大欢喜。
钱粮师爷的本事除了算盘上之外,还在于能了解情况,善于应付书办。这是因为额征钱粮地丁,户部只问总数,不问细节。当地谁有多少田、多少地,座落何方,起科多少?只有县衙里户房的书办才一清二楚。他们所凭借的就是代代相传的一本秘册,称为“鱼鳞册”。没有这本册子,天大的本事,也征不起钱粮。
鱼麟册本是公物,是政府主持绘制修订的,但是年深日久,县里存档的或湮灭或丢失,早就不知去向,政府修订的“公册”,反而成了书办的私产。不管是县令还是钱粮师爷,要顺顺利利的办下每年的夏秋两赋的公事来,时常会为书办所挟制。
户房书办因为有鱼麟册,不但公事可以顺利,本人也能借此大其财,多少年来钱粮地丁的征收,是一盘混帐,纳了钱粮的,未见得能收到官府收粮的“粮串”,不纳粮的却握有纳粮的凭证。有人没有立锥之地却要缴粮。有人坐拥千顷良田却毋须缴纳粒米,反正“上头”只要征额够成数,如何张冠李戴,那是根本不管的。
至于其中的花样,名目繁多。钱有余就说了“诡寄”、“产去粮存”这两种最常见的手段。
“何谓‘诡寄’,何谓‘产去粮存’?”夏天南问道。
“所谓‘诡寄’,就是将自己的田地伪报在他人名下,借以逃避赋役;而‘产去粮存’,就有点巧取豪夺的意思了。”
如果说“诡寄”是侵吞本应缴纳给朝廷的税赋,欺瞒的对象是朝廷,那么“产去粮存”就是**裸的抢劫了。与衙门书办有勾结的大户买入别人家的田亩后,不将田亩过户,卖主还要按原来的鱼鳞册缴纳粮税,买主则不用缴纳任何钱粮。和丰村死去的苟大富和弟弟苟二贵联手,没少干这种事,才会在短短几年里一跃成为方圆数十里屈一指的大户。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夏天南都忍不住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明抢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偷税漏税也就算了,买了地还让卖主缴税,简直是敲骨吸髓,不给人留活路啊。”
孙元化感叹道:“没想到为了谋夺田产、逃避税赋居然可以如此狠毒……”
夏天南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